露娜永远记得那个闷热的周六下午。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铅块，透过老图书馆穹顶的彩窗，在全球文学史的书脊上流淌。她抱着三本蹭满灰的厚重典籍往回走时，突然听见第三层旋转梯角传来一声闷哼。

那声音里裹着某种熟悉的潮湿气韵。露娜的动作僵在原地，就像被无形的蛛网黏住的苍蝇。她盯着阶梯阴影最深处，那里有模糊的身形在扭动，是图书馆最神奇的合同工吴哲。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帆布工装裤，袖子胡乱挽到肘弯，领口三粒扣子敞开着。

那本天鹅绒典籍从他怀中滑落，书页掀起的瞬间卷进尘埃里。露娜听见更清晰的闷响，夹杂着湿润的摩擦声。她的瞳孔突然放大——那声音是混着纸张纤维断裂和某种液体浸润的声响。

二、典籍馆的隐秘仪式

老图书馆有三道禁令：不可翻阅典籍室的烫金封面书、午夜十二点后禁止开始西翼书架、雨天不能触碰主厅青铜钟。这三条规矩刻在橡木告示牌上，牌角的铜钉生着绿锈。

吴哲无视全部规矩。他每周五会出现在典籍馆三层，把钢铁梯子架到连露娜都够差点的书架顶层。那天她看见他俯身擦洗天鹅绒典籍的烫金封皮时，裤腿后方渗出暗红色水渍。

"这些书皮需要人体温度激活。"他说着掀起袖子，露出手臂上泛着紫斑的针孔，"你没发现吗？典籍馆总是在雨天飘浮锯末香。"

雨天典籍馆的水汽会渗进书脊，和书皮内的动物胶发生化学反应。露娜开始每周五蹲守在典籍馆门口，看吴哲褪去工装裤在烫金封面摩挲——那些泛着紫黑色泽的书皮在他皮肤上留下临时纹身，像被火焰舔过的瘀青。

三、沾满羊皮纸的味道

那天典籍馆的湿度超出常轨。露娜摸到图书馆控制室的湿度计时，指节正发着凉战。她看着吴哲的工装裤兜里簌簌掉出羊皮纸碎片，那些碎片卷着角质边，在暖气片上卷曲成史前植物化石的形状。

"典籍馆是个活体。"吴哲说这话时，嘴角有渗血的痕迹，"你见过塞拉菲娜正典封皮凹陷处的絮状物吗？那是人类子宫颈细胞混合古龙涎香沉淀物。"

当露娜发现那本典籍书页夹着第三层羊皮纸时，她已经跟着吴哲做过三十二种书页激活仪式。那些仪式总在午夜进行——他们躺在典籍馆熄灯后的大理石地砖上，皮肤摩擦声和翻页声交织成某种禁咒。有时露娜会听见吴哲胸腔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异响，那也许是他体内植入的十二个铁环在作祟。

四、最后一页的压纹

典籍馆的铜钟在最后时刻响起时，露娜正跪在钢铁梯子顶端。天鹅绒典籍的最后一页突然舒展开双翼般的纹路，那些纹路游走着给她伸出触手，正是典籍馆金属门帘震响的瞬间。

她看见吴哲藏在工装裤腰带后的装置——那是台老式负压泵。当典籍封皮温度攀升到三十七度时，负压泵会引动他体内驻留的十二年羊水混合液。那些液体沿着腹股沟的导管渗出，和古籍纤维产生某种代谢反应。

最后一滴羊水落地时，典籍封皮泛起已知宇宙最古老的红色。露娜这才明白吴哲肩胛骨为何刻着活体羊皮纸制图：他体内豢养着被遗忘的羊皮纸基因，皮肤就是恒温恒湿的古籍培养皿。

五、典籍馆的夜游书

老图书馆在第三百七十八次雨天关闭时集体失窃。典籍馆三层的典籍全不见了踪影，只余吴哲褪下的帆布工装裤，裤兜里塞着露娜的拇指指纹膜。验尸报告写明死因是过度暴露在古籍渗透液中，但全部病理切片都找差点任何过敏源。

典籍馆控制室的湿度计结着玫瑰状冰晶，露娜看着表针缓缓划过三百六十度。她突然想起吴哲说过的话：某些典籍永远不会完全苏醒，它们在雨天深夜的旧蒸馏室，等待某具体温刚好三十七度的宿主。

典籍馆外的梧桐树下多了块生蚝状书页，露娜弯腰拾起时闻到混合羊皮纸和铁锈的气味——那正是吴哲体内十二年羊水残留的最后凭证。她把这块书页贴在典籍馆西翼第七排书架底层，那里藏着某个不该存在的典籍激活仪式。

露娜了解典籍馆的阴影仍笼罩着她。每当雨天从古拓片谱书脊冒出类似羊水的蒸腾雾气时，她就看见年轻时吴哲的幻影。他穿着那条褪色的工装裤，在典籍的湿润雾气中来回摩挲，像根被某个看不见的磁场牵引的铁丝。